“护豚有方”！厦门这群人组成了一支“海上大熊猫”守护者联盟

　　数据库：用相机捕捉白海豚探出(chū)水面(shuǐmiàn)的画面，给每(měi)一头新出现的个体编号，创建个体识别数据库，呈现白海豚数量、分布、存活率、繁殖力等特征

　　科技保镖：开发中华(zhōnghuá)白海豚智慧保护系统和智慧监测监控系统，并利用AI对数据进行(jìnxíng)分析

　　“陆海空天”一体化守护：巡护(xúnhù)救护艇、无人船，以及拥有北斗定位、实时分析(fēnxī)功能的巡护终端等即将投用

结伴出游的中华白海豚。（雍李明 摄(shè)）

　　6月6日，厦门西海域，海上温度(wēndù)近40摄氏度。一艘停留了半个多小时的(de)船，随波摇曳。

　　船头，曾千慧穿着防晒服，端着单反相机，静静地注视前方。忽然，她迅速调整(tiáozhěng)焦距、连按快门，把(bǎ)跃出海面的两头中华白海豚尖尖的背鳍，摄入焦距180-600毫米的镜头里(lǐ)。

　　长焦相机成像背后(bèihòu)的(de)这一连串动作，曾千慧娴熟地做了整整9年。作为海洋三所海洋珍稀濒危动物研究与保护团队（以下简称“鲸豚保护团队”）的一员，曾千慧在其“追豚”生涯中(zhōng)拍下的30万余张照片，如今(rújīn)都保存在其所在单位的数据库里。

　　被誉为中华白海豚(báihǎitún)属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，而厦门，是全国(quánguó)唯一能在城区看见它们的城市。

　　但是，白海豚栖息地与人类涉海活动区高度重叠，成为一个保护的(de)难点。从照片也可直观看出，小精灵跃出海面的背景(bèijǐng)，是高楼大厦(gāolóudàshà)与来回游弋的船舶。

　　这个难题破解之道(zhīdào)何在？

　　真实(zhēnshí)的连续性数据是制定合理保护措施的基础。海洋科技人员的“追豚”行动，早在2009年(nián)就已经展开。而随着人工智能等高科技力量加入“守护者联盟(liánméng)”，中华白海豚的保护增添了更多助力。

曾千慧正在拍摄(pāishè)露出背鳍的中华白海豚。（陈嘉祺 摄）

老朋友(lǎopéngyǒu) 海上“追豚”人

　　他们频频出海，为白海豚(báihǎitún)创建个体识别数据库

　　波光粼粼的厦鼓海域，9日又上了社交平台“小红书”的热搜榜——网友们跟帖热议的，依旧是在这里“组队”出游的白海豚：它们(tāmen)一身粉色，时而在水中追逐(zhuīzhú)嬉戏，时而跃出水面展露身姿。有网友补充(bǔchōng)：本月初在鹭江宾馆(bīnguǎn)观海餐厅喝茶时，也看到了粉色海豚。

　　鲸豚保护团队近期用相机拍到(pāidào)在海面活动的白海豚(báihǎitún)，则是在本月6日午后。活跃在九龙江入海口的它们，粉色的身躯在阳光(yángguāng)下十分耀眼。

　　不过，相对于追踪到粉色海豚，曾千慧更希望(xīwàng)能看到一抹灰色。

　　“不同年龄(niánlíng)的(de)白海豚有不同颜色——刚出生时体色是铅灰色的，随着年龄增长，体色会不断变浅(biànqiǎn)，青春期前后身体将出现快速变化的斑点，直至壮年斑点才保持稳定。到(dào)了老年，斑点会慢慢消失，体色会变成全白。”曾千慧介绍，当活动剧烈(jùliè)时，白海豚皮下血管扩张，身体会呈现粉色。

　　灰色海豚能给曾千慧团队带来惊喜，很显然是因为它们代表着(zhe)厦门白海豚群体(qúntǐ)的新生力量。据介绍，目前(mùqián)在厦门湾繁殖的白海豚，雌性个体(gètǐ)至少有13头，平均繁殖间隔为4.27年，相当于(xiāngdāngyú)平均每年就有两三头幼崽出生。而未来的10至15年，是厦门湾白海豚保护的关键时期——若诞生的幼崽都能存活，且现有种群状态稳定，厦门白海豚的种群就能壮大了(le)。

　　不过，有一点让鲸豚保护团队忐忑(tǎntè)：在他们的(de)观察中，目前厦门湾总数不到60头的白海豚，相比之前，数量并没有明显攀升。而不利条件下白海豚幼崽存活率低(dī)，亦是一道难以破解的课题。

　　这(zhè)也是曾千慧和她的(de)(de)同事频繁出海的原因。他们用相机捕捉白海豚探出水面的画面，给每一头新出现的个体编号，创建个体识别数据库(shùjùkù)。这些真实的连续性数据，呈现出白海豚数量、分布(fēnbù)、存活率、繁殖力等特征，并能提示白海豚面临哪些潜在的威胁。所有这些，都将为保护措施的出炉或调整提供依据。

　　三角站位，每个位置三十分钟，四个人(rén)轮流值守(zhíshǒu)，成为曾千慧和其所在团队成员每次出海监测的“标准程序”。换句话说(shuō)，每个人要裸眼或举着(zhe)望远镜往大海的同一方向观测，一盯便是半个小时(xiǎoshí)，一轮下来要花一个半小时，如此(rúcǐ)循环往复。“拍照的时候，我们不会以鱼作饵吸引白海豚，而是默默保持20~30米距离，尽量不打扰它们(tāmen)。”曾千慧说，她每个月都要在海上待七八天，而这支队伍已经在海上工作超过1万小时了。

　　曾千慧很自豪(zìháo)，目前(mùqián)在厦门湾生活的这些白海豚，她“一眼就能认出来”。它们当中，她专门提及了两头。

　　一头是“大白”，大伙都称之为“英雄的母亲”。在2012年4月、2018年8月、2020年5月、2023年10月，团队分别拍摄(pāishè)到(dào)“大白”带新生小娃(xiǎowá)的画面，而曾千慧也多次在九龙江口看到它。“除了带自己的娃，相机还曾记录下(xià)‘大白’帮其他白海豚(báihǎitún)带娃的场景。”不过，令曾千慧惋惜的是，这头外向的明星白海豚，已经是“老奶奶(lǎonǎinǎi)”了。

　　另一头(tóu)则是“乐宝”，去年它在泉州石井海域迷路搁浅，被(bèi)福建水生野生动物救护联盟组织救下，曾千慧(céngqiānhuì)也(yě)参与了救护。作为全国首例救护放归的白海豚，“乐宝”经40天“住院”疗伤(liáoshāng)后回到厦门。不过，曾千慧却有些“责怪”它：回家那天，“乐宝”飞快滑入大海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　　拥有(yōngyǒu)“老朋友”，结识“新伙伴”。曾千慧说，这是她简单的愿望，也是大家(dàjiā)最直接的工作成果。

海洋三所的工作人员正准备放飞无人机，从空中(kōngzhōng)观察中华白海豚的行为。（陈嘉祺 摄(shè)）

　　它们成为白海豚的“贴身管家(guǎnjiā)”“科技保镖”

　　翻开特殊版本的(de)厦门旅游地图，厦门岛周边多个蔚蓝点位，被特别标注上了白海豚的图案。事实上，早在二十几年前(qián)，这片海就因为(yīnwèi)白海豚而广受瞩目。

　　1997年，省政府批准建立厦门(xiàmén)中华白海豚省级自然保护区；2000年，厦门又将白海豚、文昌鱼、白鹭三个保护区整合在一起，升级为(wèi)国家级(guójiājí)自然保护区——厦门珍稀海洋物种自然保护区。

　　同样一片海，同样都是白海豚分布区，厦门湾的白海豚却酷似人类社会，有不同的社群，如今它们(tāmen)分别(fēnbié)群居在东、西不同的“村落(cūnluò)”。

　　“尽管如此，有些雄性海豚会在东、西两片海域里来回找伙伴们互动。”在曾千慧看来，这几头“擅长社交”的海豚扮演了东西两个(liǎnggè)社群(shèqún)交流使者(shǐzhě)的角色。

　　在游客们的惊呼声中，白海豚跳跃着(zhe)路过了厦鼓海域。而它们的迁移之路，也被人工智能(réngōngzhìnéng)技术精准锁定。

　　去年台风季期间，海洋三(sān)所、华为(wèi)、福建人工智能计算中心三方开发的“中华白海豚智慧保护系统(xìtǒng)”，成功捕捉到“大白”为躲避强风浪在厦门湾迁移的路径。人工智能专家振奋不已：这首次验证了白海豚应对极端天气的避险行为(xíngwéi)模式。

　　“我们通过部署在岸基(ànjī)摄像头中的视觉终端，包括水下高清摄像机(shèxiàngjī)、水面长焦相机以及无人机等，采集白海豚的姿态、身体细节、行为等个体数据，并将影像数据实时采集并上传至AI分析平台。”福建人工(réngōng)智能计算中心市场(shìchǎng)负责人金华斌(bīn)说，这弥补了以往人工手动拍摄影像数据的短板。

　　金华斌提到，AI模型通过(tōngguò)对比数据库，能实现秒级个体识别，准确率超过95%。而结合白海豚的背鳍形态、斑点分布等生物特征，系统(xìtǒng)还能通过构建专属物种库，在将来为海洋三所提供数据(tígōngshùjù)支撑。

　　尝试给白海豚配备“贴身管家”，并不只是他们(tāmen)。

　　早在(zài)2021年，厦门珍稀海洋物种(wùzhǒng)自然保护区智慧监测监控系统就开始运行，工作人员陆续在白海豚活动区域设立73个高清摄像头，监测视频可实时传输至云端(yúnduān)，远程就能实时掌握白海豚的(de)动态。现在，他们正(zhèng)利用AI算法，根据拍摄到的白海豚行动轨迹自动分析白海豚的生活习性。

　　厦门理工学院(lǐgōngxuéyuàn)综合楼(lóu)25楼，我国首个船舶与海洋工程行业大模型(móxíng)——“文鳐”大模型的中枢神经所在地。这里的5G人工智能珍稀海洋物种保护系统几乎每天都会即时发出“嘀嘀”的报警声。

　　切换画面：厦门南部海域(hǎiyù)，一艘船正跨过“电子围栏”，进入白海豚的(de)生活海域。几乎同一时间，这个刺耳的报警声被同步给相关(xiāngguān)船只。

　　与“贴身管家”相比，该(gāi)保护系统更像是给白海豚添加了“高科技保镖”。厦门(xiàmén)理工学院副校长朱顺(zhūshùn)痣介绍，过去保护区主要依赖望远镜瞭望和巡逻艇巡航等方式进行守护，如今，借助新技术平台，除了能实现对(duì)保护区内船只速度的实时监控和异常行为分析，还能对白海豚活动(huódòng)轨迹(guǐjì)进行监测定位。这一虚拟空间设置的“电子围栏”，使白海豚的保护面积扩大了三倍之多。

　　AI，DeepSeek，大模型。人工智能领域的(de)这些通俗词汇，如今成了探寻更多白海豚生存(shēngcún)密码的关键词。

新(xīn)方向 “陆海空天”

　　将投用的巡护救护(jiùhù)艇等 可推进全方位一体化守护

　　清晨(qīngchén)7时，厦门公务码头，一艘每天固定(gùdìng)开往火烧屿的渔船缓缓起航(qǐháng)。工作日，中华白海豚(báihǎitún)救护繁育基地负责人周清都要乘船登岛。尽管航道中隐藏着“火眼金睛”，但途中，他还是习惯拿着相机拍摄：一方面，拍可能出现的白海豚，另一方面，可以排查海面上可能给它们带来伤害的隐患(yǐnhuàn)。

　　海的(de)另一头，初显成效的“中华白海豚(hǎitún)智慧保护系统”，并没有减少曾千慧和(hé)她同事的出海频次。实际上，这支科研团队最近更忙了(le)，除了要频繁出海观测、识别白海豚，还要在设定的站位点和白海豚出现点位取(qǔ)水样，测温度、盐度、深度等多种环境因子。出海归来，他们(tāmen)还会根据发现海豚时的经纬度坐标，构建多种栖息地分布模型，分析白海豚的潜在适宜栖息地。

　　提及人工智能(réngōngzhìnéng)，周清和曾千慧都(dōu)表达了类似观点：AI强大，但并非万能。例如，相比他们手中的(de)长焦相机，目前智能系统传回的影像仍存在不足。

　　越来越多人(duōrén)意识到，白海豚保护是一项全方位的系统工程(xìtǒnggōngchéng)，即使人工智能介入，也不能一劳永逸。

　　越来越多的新动态，在共同探寻(tànxún)小精灵生存密码的前沿传来，这个任重道远(rènzhòngdàoyuǎn)的工作，亟需多方发力。

　　最近，又(yòu)有众多小鱼小虾顺着滑道游(yóu)向大海，仅全国放鱼日当天，厦门(xiàmén)两场增殖放流活动就共计放流775万尾苗种，给处于海洋生物链顶层的白海豚带来利好。

　　最近，市海洋与渔业综合执法支队依据法规，把(bǎ)海沧大桥附近海域进行捕捞作业(zuòyè)的持证渔船范围压缩到“史上最小(zuìxiǎo)”，今后这里“底拖网和不合规的流刺网作业”将被严查。

　　也是最近，一项与白海豚保护紧密相关的(de)巡护系统和科研监测系统的可研报告得到(dédào)市发改委批复。即将(jíjiāng)投用的巡护救护艇、无人船，以及拥有北斗定位、实时分析功能的巡护终端等(děng)，有望推动厦门在“陆海空天”一体化守护白海豚的路上迈出实质步伐。

　　眼下，又是白海豚幼崽出生的高峰期(gāofēngqī)。

　　蹲守船头的曾千慧(céngqiānhuì)有个(yǒugè)想法：与厦门毗邻的漳州和泉州，是否(shìfǒu)也能划定(huàdìng)一个类似厦门的保护区，实现白海豚守护的“三地联动”？她手中一份观测报告显示出新动向：一些调皮的白海豚，这两年开始前往龙海、石井等邻市海域“旅行”。

　　当然，另一个问题也值得(zhíde)更多人思索：在下一头甚至下一批带有灰色(huīsè)背鳍的新面孔出现在曾千慧的镜头或“小红书”页面之前，我们还需破解哪些白海豚(báihǎitún)的生存密码？

　　2023年10月初，厦金大桥（厦门段）开工在即。施工现场未见工程车(gōngchéngchē)，却先行举行了一场由(yóu)多部门组织的白海豚保护宣贯会。海洋专家、项目(xiàngmù)管理者、施工人员、观察员等坐在一起，从白天讨论(tǎolùn)到黑夜，明确了白海豚保护的具体措施和责任划分。

　　在20米以下水深内湾中生活的(de)白海豚(báihǎitún)，与向海而生的我们(wǒmen)，几乎共用了同一个家园。当重大项目遇上珍稀物种，当500万人的长远利益与数十头白海豚的安宁生活发生冲突，最终该作出(zuòchū)怎样的选择？

　　这是(shì)一个(yígè)国内其他城市都不曾遇到的难题。“二选一”，显然不是标准答案，在两者中找到最佳平衡点，用尽老方法、新手段把项目对白海豚的影响降到最低才是解决问题之道。而解题人，也不该局限于海洋部门、科技人员，任何一位热爱这张城市名片(míngpiàn)的厦门人(xiàménrén)都是。

　　“追豚”人相机发出的咔嚓声(shēng)，智能系统屏幕上传输的数据，执法(zhífǎ)船艇行进中划开的水波，大桥建设者吊装墩台的降噪措施(cuòshī)，增殖放流时游向(xiàng)大海的每一条鱼虾，市民游客在海滩上拾起的每一个垃圾，其实全与白海豚的生存质量有关。

　　“看！是白海豚(báihǎitún)！”

　　愿今后，能听到(tīngdào)更多这样的惊叹。

　　也愿更远(yuǎn)的将来，随着白海豚(báihǎitún)愈来愈常见，这样的惊叹不再是惊叹。

（厦门日报记者(jìzhě) 王元晖）